梁祝未老:观《柳荫记》

2014-12-17 13:11 阅读(?)评论(0)


   偶感风寒,家中卧榻几日。无绪翻书,遂于电视中观看京剧《柳荫记》。此乃“梁祝”又一版本,较之越剧版各有千秋。主要是局部细节与情节薄弱了些。但是,越剧版中“十八相送”之类实际上更多地掺杂了市民趣味和文人癖好。梁祝其人其事,以情理度之,当在纯与真之间,过犹不及。好在出演者皆是一时之秀,颇有观赏性。

     中国古代的四大爱情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白蛇传》、《天仙配》——虽齐名而实唯梁祝更胜。何哉?牛郎、董永恋者神也、许仙恋者妖也,皆不如梁山伯所恋者乃人也而更纯美近人情焉。
     爱情固是人类永恒的情感主题,亦是人类永远无限接近却总是差那么一点而难于抵达理想之境的难题。说其难,当然不是忽略了人类情感史中无数的爱情浪漫奇彩和众多琴瑟和鸣的爱情圆满。说其难,是指爱情激情的持久、爱情归宿的如期、爱情始终的如一。有意思的是,这种难于抵达的困境,恰恰成全了人间的两大奇迹:不仅让希冀爱情的凡人永远臣服于爱情的高贵,也造就了艺术的某种偏执和倚重。后者的意思是,就艺术的表现来讲,完美的爱情固然令人有着圆满实现的欣庆感,挫折乃至夭折的爱情却因其步入失败的遗憾、遭受厄运的压抑、改变人生的逆天、扼杀生命的悲剧,能够使观赏者产生更强烈的情感共鸣、心理动势和对爱情高贵品质的再认识从而摇荡肺腑。换句话说,悲剧的爱情总能够使爱情的悲剧更有艺术的征服力!
    梁祝的故事本事已经有着近两千多年的历史。当代研究证明,在中国大陆,东西南北几乎有着言之凿凿的“梁祝”本事发生地十几处。古代的官方史、民间史有着各种记载,各地至今仍存留着几乎和梁祝故事可以一一对应的种种“史迹”和“物证”。细细推敲,觉得足堪玩味。那么多争抢梁祝故迹的老乡们,不遗余力地要证明,有口皆碑的梁祝故事,几乎每一处本事都可以在他们那里得到佐证。比如故居与古坟、比如学馆与柳堤、比如碑记与方位。没有去想,这部流传已久、家喻户晓的故事,千百年来,早已熔铸了多少艺术家的心智和故事观赏者的情感需求。因而,梁祝故事一定不是一一对应着所谓的民间本事而模仿演绎,恰恰最有可能的是,民间对应着梁祝故事不断地丰富细节添设“佐证”。这倒有趣了——愈是更逼真的,愈可能离本事更远。
    对照各地梁祝本事传说,有一种现象更引人注目。据说,某地以祝姓为主,四乡皆以为当地即是祝英台故籍,偏偏祝姓人断然否认且以梁祝故事为忌讳。更为甚者,当地梁祝从来不通婚。以社会传统道德度之,大概依然留有祝家女私定终身有违礼俗的心理阴影吧。也许,这个地方才更像梁祝故事本事的发生地吧。是与不是,且留给民俗文化研究者。我有兴趣的是,那种至今犹在的“羞耻感”。
    在当代中国大陆,私定终身却受阻于父母家庭的情况不惟相对保守的乡村有,即使仿佛开明文明的城市也从来不曾断绝。趋炎附势、贪慕财利固然是一部分父母家庭的通病,但当事人自身又岂少见了呢?关键是承认还是否定恋爱婚姻的自主权。无论是传统“三纲五常”中彻底剥夺子女的自裁权,还是今天假名以父母供养教育的恩典因而必然享有裁量权,都暗中认同着“私定终身”的非礼忤逆,让父母有损尊严让家门荣誉玷污的“羞耻感”时代一直往前走着,人心却并没有变化多少。爱情,这本来隶属于当事者自身的事情,即使今天,乃至明天,依然还会出现难于为所有当事者可以断然自决而不考量任何利益攸关者态度的情况。梁祝之所以成为经典,不仅是梁祝爱情的受阻因素的一般性、普遍性,亦即几乎所有阻遏、改变子女爱情走向的力量都首先来自其父母与家庭,更在于梁祝爱情的纯洁性、坚贞性、刚烈性、一次性和升华的特殊性。非山伯不嫁、非英台不娶;以命相抵、以命为报;生不同衾死同穴。何况尚有化蝶双飞!人间天上,有此可证,真的爱情,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其比翼鸟到连理枝的根本属性。天上人间,也由此可证,爱情的根本属性直到今天依然局部地、时常地停留在属性本身而未曾实现属性与属相彻底为世人接受并认同的现实。
    陈钢与何占豪作曲、余丽拿独奏的梁祝一直百听不厌。胡兰成在《闲愁万种》中一再推崇中国文艺,列举中即有梁祝。一种经典,言传口授,代代流传,实在是生活还藩生着同样的土壤与故事,人们还与故事有着若即若离的尺度啊。


  最后修改于 2014-12-19 10:50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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