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苍黄 那些闪亮

2014-08-28 17:36 阅读(?)评论(0)


——时光已经老,要不山河会苍黄?时光何曾老,要不山河会闪亮?

岗坡上

抬头低眉,就在岗坡上啦。那座岗坡。
记忆就那么无端地频频出手,拽回已经行远的风尘,连一颗稍嫌疲惫的心。
四季一茬茬更迭,丰歉轮流坐庄。高坡上草盛树矮,高坡下狗瘦毛长
逡巡一个人的山河,走不回。曾经王子的孤独,如今迷路人的踉跄。
路自己不走失。这头,书声挽结过少年的拿云心事;那头,炊烟袅绕过柴火特有的蓝色希冀。
从小学后墙到村头老槐树,永远一里半的路程。哦,学校已倾颓,道路阻且长。
经不起少年一阵行云流水的踢踏,藏不住欠了一个长春的饥荒,也容不下刚刚结识的叹词和虚词。
却走得山高水远。仿佛一生,都在这来来回回的路上不经意的预演。
春风吹过,夏风拂过,秋风才撩响满坡黄叶,寒冬便从衰草中探头。
那时候,日子急三赶四。
总有人在朝阳的一面放牧。山羊和绵羊,细嚼与反刍,不知道远方的喧嚣,也不炫耀眼前的鸟语花香。
偶尔的鞭声,溪水里几条柳叶鱼一个激灵。地头有只旱烟袋,鞋底上敲三下,黄牛又上场。
不需眺望,大观苔、野苜蓿、车前草和无名草,它们都心怀阳光,贴紧会增温的泥土。
也不用想象,草蛾和蝴蝶、油葫芦和蜻蜓、蠓虫和细翅的生灵,左眉前妖娆罢,右臂上又旋舞。
雪兔追过,槐花吃过,河边的裸身太阳雨淋过,成熟携着秋天又耀眼斑斓。
那时候,日子密密匝匝。
草皆年生,木皆落叶。剩余的章节,稼穑填补。荣枯之间,窸窸窣窣的勃动,多少回,年接年。
有些轮回如此短暂啊,你听到。
那更为动人的饱满,如草尖滴露的梦裹着晶莹,如风中虬枝戏弄过凛冽的风。

沟渠间

不止明月照。
父母的汗水也照,你无邪的瞳仁也照。
沟,左披右挂,潺潺着小村的细微与宁静。
渠,有一年,劈开西北的石山后,涵洞洞开,亮闪闪地缠在岗坡的腰间。
有水真好。不多不少。截断种子一般的干渴,安抚低于高粱的梦境,之后,还能兀自歌唱。
早雾总是从南坡逶迤而来,水墨是第一卷。
到了黄昏,夕阳饮着晚霞五彩的蜜酿,耕者忧郁的眼神,也泛起油画一样的神光。
明月夜,霜如银,水如霜。
父亲巡守,母亲抢收,你撑不住的青嫩搁到在沟渠土坝惬意的睡榻上。
南村偶尔唱戏,北庄偶尔电影。稍稍涂抹点润色的日子,子夜回程,谁飚起来的一嗓子,犬声接住,沟渠一晃再晃。
有些影子晃进沟渠,有些故事退避村庄。
挨着尘世的沟渠,才有月光。


田亩中

没有大块的耕地。尽管大地尽在大块之上,尽管“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群生。”
寒气才将难得的偷闲掖在被卧两三次,暑气会蒸腾出稼穑里的密不透风、大汗如雨。
群生才懂得,黄色黄土,红色红土,白色观音土。耕了之后,叫田亩。
土地深不可测,庄稼人只摸一把,就捡回了一无所有后仅存的信任。
还有多少仁心?除了这使一分力气就回你一分不失望的土地。
麦苗长起来会有小子一般的填不够的胃,棉花铺展开了会丫头眉眼似的费摆弄。
高粱挺着腰,铁锄侍奉三遍才会勾下知恩的头。
一粒大豆要用十颗豆大的汗珠结,一份口粮要捣腾多少回庄稼才能送到嘴。
累了,就地躺下。草香细弱,牛粪光鲜,咂一口土坷垃的味道,有人酣然入睡。
天欠,地欠,泥土里的人才是债主。
是的,一辈子,几辈子,守望着炊烟、草垛和柳树边清汪汪的井水。
田亩日子。男人说还没有心满意足,女人说至少问心无愧。


  最后修改于 2014-12-06 16:25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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