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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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至正七年,仆归富春山居,无用师偕往,暇日于南楼援笔写成此卷,兴之所至,不觉布置如许,逐旋填,阅三四载未得完备,盖因留在山中,而云游在外故尔。今特取回行李中,早晚得暇,当为着笔。无用过虑有巧取豪(夺)者,俾先识卷末,庶使知其成就之难也。十年青龙在庚寅节前一日,大痴学人书于云间夏氏知止堂。” 以上是被董其昌称为“元四大家之冠”的黄公望题自画《富春山居图》语。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一分为二,残本《剩山图》在浙江而主体在台北,欲见不易,恰好美国高居翰先生之系列作品之一《隔江山色》中有铜版纸巨幅折页复制品,大喜而携之归。连续翻看多日,很有些感慨。 黄公望有着漫长的一生——长达八十五度春秋。生活于在中国古代诸王朝中算得上最糟糕之一的元帝国,这很不容易。不容易的远不止于此。比如,黄公望幼而早孤,为螟蛉而由陆姓改黄;比如,年轻时断续做过一些小官而蹀躞仕途中;比如,四十五岁时好不容易做上中台察院椽吏,却蒙冤入狱;比如,出狱后卖卜为生,浪迹江湖;比如,五十岁才正式作画晚年才得大名。这么多的不容易之后,还有一个关键的不易——列入中国古代十大名画之一的《富春山居图》先后费时七年才有之,人去世了,画作似乎依然有未竟之笔。 稍有中国古代山水画常识者必知,《富春山居图》在山水画的传承与创新艺术序列中的重要位置。《富春山居图》从坡岸水色隐约远山着笔,继之连绵起伏山峦,然后天水一色,竟卷高峰突起远岫渺茫。其间,山则丛林繁茂,村舍、茅亭点缀之;河则静缓如镜,渔舟、钓翁活动之。山水疏密得当,景深层次分明;大片空白留置,凭添天高地阔之浩茫;笔墨勾皴顿挫,顿显随意天成之机趣。无怪乎董其昌惊叹:“吾师乎!吾师乎!一丘五岳,都具是矣!” 然而,令我感慨的却是此画图创作的历时之久。历史记载并不太清楚,但考证各方,后人认同于一点:画图创作时间,不少于三年,可能长达七年。《富春山居图》确实是巨制,如果完整的话,不少于三丈吧。即使如此,对于画坛巨擘的黄公望来讲,也足可以一挥而就,顶多,几日之内,可以完工了。可是,没有。他延宕着、放置着、补缀着、随性着,一时九霄云外,一时拿捏在心,一时云游四方不知所终,一时“早晚得暇,当为着笔”。以至于,大限将至,犹有未竟之笔。未竟也好,正可作为后学者参修之模本。只是,这黄公望先生何以如此慢待自己最后的终曲之作呢? 黄公望有几个名号,大痴、大痴道人、一峰道人、净竖、井西道人。大痴,似乎更见其性情吧。出狱之后,黄公望又入了全真教。行走江湖,浪迹乡野,功名云烟,壮志九霄,大智不能齐家平天下,大痴或能自由走天下?!79岁时,黄公望从松江归富春山居,偕好友无用禅师同行,暇日于南楼援笔作此长卷。动笔之后,辄有淡忘,兼以云游,只得“逐旋填札”,以致 “阅三四载未得完备”。无用非常不放心,怕被人夺爱,便请黄公望在画中题文,明言画图归自己所专有。大痴先生微微一笑,援笔成文,题于卷上。但最后何时完成,终不得而知。清王原祁在《麓台题画稿》中说是经营七年而成,但大痴先生也是七年后去世的。是不是说,大痴临终前,调画丹青,也就是这幅《富春山居图》了? 如果是,而且似乎也只能是,那么,大痴先生该是在何种精神背景下完成此作呢?换句话说,在八秩高寿临近髦耋的时光中,大痴到底是痴于丹青以寄托,还是偶然为之而率性呢?大痴还是“井西道人”,晚年的黄公望似乎空寂的时候更多。据明代李日华《六研斋笔记》记载:“陈郡丞尝谓余言,黄子久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人莫测其所为。又居泖中通海处,看激流轰浪,风雨骤至,虽水怪悲诧,亦不顾。”子久是黄公望的字。晚年的黄公望独行荒野、枯坐林丛,风雨惹身亦不顾,意态忽忽之时,其神游何处,心寄何方?看大痴先生《富春山居图》题记,并无任何心迹的流露,似乎仅是记事纪实而已。但几年之内,一直到临终,大痴犹不忘“逐旋填”,所成画图又终为其绘事之压卷神品,当不无寄托襟怀之意吧?即使寄托,也只是寄托。修炼一生,通彻物理,大痴也只是放诞着自己的性情,白昼风暖,月夜虫鸣,挥毫涂抹,断续之间,黑白之内,多少情愫氤氲其中又明澈于心呢?画笔,彼时是大痴先生最后的爱恋,画图,也是大痴先生最晚的心象吧? 没有赶赴的匆迫,没有存留的雄心,没有兑现的刻意,没有证明的参杂,黄公望淡淡地向着远山净水看去,缓缓地对着纸上江山构设,一年,又一年,直到成仙。
最后修改于 2014-12-06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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